卢光华:“大师”是顶荆棘编织的桂冠

来源:发表时间:2015-12-25阅读次数:1557

来源: 东阳日报 作者: 吴旭华
卢光华在其艺术馆门前。

     从教师到篾匠,再从篾匠到大师,年过花甲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卢光华走出了一条并不寻常的道路。“人人都爱说‘不走寻常路’,可我还是希望自己的人生道路能够寻常,少些波折,多些顺遂。”冬阳下,站在自己即将落成的艺术馆前,粉壁黛瓦马头墙的东阳传统民居,再度唤起他对已然逝去的岁月的喟叹。

    儿时的大宅院似乎回来了。是,却又全然不是。就像无数次的“否定之否定”,他再也回不去旧时光,好在有一座艺术馆聊以寄托自己的梦想。“卢光华艺术馆”,他自己题写的门额,抹去了任何修饰语,就连无数手工艺人趋之若鹜的“中国工艺美术大师”头衔,他也舍弃不用。“年纪越大,越知道自己所求。”他淡淡地说,“中国传统文化中说‘役物而不役于物’,我们不能被大师的名号所累。大师,其实是顶荆棘编织的桂冠,也可以说是一条鞭子。”

    这位在业界以“敢于直言”著称的大师,年龄越大,言辞越接近生命的本真,犀利的语锋间闪烁着真知卓见。品读他的原生态话语,处处可见他的思考与感悟——

关于大师名号:死要面子活受罪

    我于2006年评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。至今想起来,这真是件“死要面子活受罪”的事。我坚持创作20多年,才拿到了“国大”评审入场券。大师评审时,按组委会要求,每人仅能送3件(套)作品。我打了“擦边球”,把9件作品分成3“套”,成功在国家博物馆布展。但要让评委在极其短暂的观摩过程中了解你的作品特点,这是难上加难。所以,我主动向评委介绍,特别强调我的平面竹编是以中国传统的名画、名帖为题材,在题材上实现了突破,体现了文化传承,加深了评委对我的作品印象。

回想起来,这是我的一次“智慧+冒险”之旅。除了我敢想敢做,我当老师时练就的口才也起了作用。如果不当老师,我就没有与人交往必需的口才,也不会养成勤于思考的习惯;如果不把我从教师岗位上赶下来,我可能会是个好老师,但肯定不会成为中国工艺美术大师。不过当时也受了“罪”,心理压力极大。所以,想要有“面子”,就要敢“受罪”。

     这几年,评大师成了一阵风,这很值得警惕。你的技艺是否真的达到了大师的标准?你的作品是否真正实现了创新?你评大师的最终目的是什么,是为了抬高自己的作品价格,还是想在行业中有所建树为行业作点奉献?这3个问题没想明白,你去评大师就要慎重!否则,一天到晚忙于评奖、忙于捞钱,静不下心来创作,拿不出过硬的作品,技艺上永远无法突破,最终是“死要面子活受罪”,穷折腾!

     如果有幸评上了大师,我倒是希望能有点“死要面子活受罪”的精神——为作品的创新、为技艺的提升而“死磕”。不要把“大师”的荣誉当成摆设,而是要把它当成鞭子,鞭策自己不断创新。同时积极为行业与同仁争取发展红利,争取更多的话语权。比如近几年,每年我都用提案的方式,为东阳传统工艺美术行业争取红利。像木雕城的专业升级和木雕产业园区建设,把世贸大道打造成“工美大道”,都获得了认可并实施。

    你若安好,天自安排。评大师是个厚积薄发的过程,东阳木雕与竹编的传承危机远未消除,年轻人还是应该先练好基本功,夯实基础,践行工匠精神。

      关于带徒授业:精心当好孵化器

      传统工艺美术在技艺上都有家庭传承现象,父传子居多。从这个层面讲,有一定的积极意义,可以用父子传承带动师徒传承。

      但是,我的子女都不从事传统工艺美术。我的“大师”身份对他们而言,并无多少直接利益。这就逼着我去思考:我应该如何发挥大师的作用?我的答案是:发现人才、挖掘人才、培养人才是社会赋予我们大师的责任,我要带好徒弟,当好孵化器,帮助他们孵化精品、孵化项目、孵化艺术,让他们既拿得出好作品,又过得上好日子。

      我的徒弟并不多。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:人品好,忠厚老实;手艺好,乐于钻研。这也是我收徒弟的两大标准。我这个人追求完美,在收徒一事上也是如此。事先我告诉他们:想要成为我的徒弟,就必须每年都创作新品,而且要经得起我的挑剔,经得起同行的检验。平时我经常教导他们:多看书,多学习,提高作品的内涵。徒弟出了创新之作,我比他们还高兴,忙着给他们组织作品研讨,忙着请媒体宣传报道,从精神上鼓励。

      艺术馆正式开放后,这里将成为我和徒弟以及年轻工艺美术大师的展览馆。通过把他们的作品陈设在艺术馆内,利用我的人脉资源和大师品牌,推广他们的作品。只有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,才能让他们有信心继续从事工艺美术,传承手工艺。

      以后,我设想每年在艺术馆举办一次“卢光华师徒和年轻大师作品展”,届时将邀请国家级大师、美术院校专家学者以及行业领导等,为他们挑刺点评;平时还将不定期地邀请专家为他们作讲座。总之,我将整合自己和徒弟们的资源,实现艺术馆功能的“活化”,实现东阳木雕与竹编这两大国家级非遗项目的“市场化”。

      我反对传统师徒传承模式中的“门户之见”,把技艺限定在自己的艺术门类内。东阳竹编以立体竹编见长,如果依赖这种“门户之见”,我的平面竹编生源只会越来越少。于是,我关注与竹子相关的艺术,发现了卢培纲、周桂新、杨国强、赵伟阳等一批竹雕新秀,提出把东阳竹编扩展为东阳竹工艺产业。现在,东阳竹雕已成了金华市级非遗项目。今年,我又接受了东阳木雕新人王飞龙的拜师要求。对这个年轻人,我考察了很长时间,在这个过程中也曾犹豫过:一个竹编大师收木雕徒弟,会不会被人说成“手伸得太长”?但是,艺术是相通的,我或许不能指导他雕刻技法,但可以指导他主题、构图、造型以及外观设计。同时,我希望他转益多师,可以为他引荐其他木雕大师,指点他技法。

    只收不教、只用不养,纯靠数量取胜,到最后收徒弟变成“聚山头”。长此以往,为祸甚烈。另外,社会上有许多靠自己努力拼搏评上大师的人,他们虽然没有拜大师为师,但他们的奋斗精神和技艺更可贵。大家都是传统工艺美术的传承和发展者,应该团结一致,共同进步。

     关于产业经营:品牌才是压舱石

     在业内,大家都说我善于资产运作。其实,品牌才是我最重要的资产。工艺美术品牌的构成在我看来一是要有过硬的手艺,二是要有灵活的思路,三是要有良好的人品。房子作为资产,是品牌的外在表现,也是衡量品牌是否成功的标准之一。为什么我在房产上的投资都能获得成功?除了国家发展房地产的政策,我想一个原因就是我把房子当成艺术品在经营,装修精致,使用过程中非常爱惜,让买家很欣赏。这反映的其实是我的人品与艺品。

    差不多30年间,我换了11次房子。从最初3万元买下几间企业宿舍,精心改装住了2年后以8万元出售,换来一套三居室。靠着这种模式,现在我住进了小别墅,又倾全家人之力打造了艺术馆。但在我心目中,艺术馆的价值更大,因为它是我的品牌。

    我把艺术馆当成了艺术品来营造,尤其在园林绿化上精心设计,精挑花木,几株百年罗汉松和许多名贵花木就花去了近200万元。中国古典园林都是建筑与绿化的有机结合,反映的是园主的审美品位与人文修养。东阳城市建设不能光停留在造房子,必须倡导绿化人文理念,把绿化与建筑一起做成东阳“建筑之乡”的品牌。

     木雕国际创意园区如今已聚集了不少木雕·红木家具企业,通过东阳传统民居建筑风格,形成了鲜明的识别度,并正在向着“木雕小镇”迈进,打造东阳文化产业又一品牌。但在品牌的缔造上,政府还需处理好一些问题,比如与东阳中国木雕城的业态关系;同时要做到放水养鱼,一座占地5亩的艺术馆,整体投资在1500万元左右,就东阳木雕从业者来说,很难在短期内达到这种营收水准。“木雕小镇”品牌的涵养非一日之功,不要急于将这个品牌“变现”,通过大师和企业主与政府部门携手,假以时日,“木雕小镇”一定能成为文化产业亮点。